白癜风治疗最好的医院 http://www.kstejiao.com/m/《喻世明言》故事:沈小官一鸟害七命
大宋徽宗宣和三年,杭州海宁郡武林门外北新桥下有一机户,姓沈名昱,字必显,家中颇为丰足。娶妻严氏,夫妇恩爱,单生一子,取名沈秀,年长一十八岁,未曾婚娶。其父专靠织造缎匹为活,不想这沈秀不务本分生理,专好风流闲耍,养画眉过日。父母只他一子,不舍得教训他,街坊邻里给他取了一个诨名叫做“沈鸟儿”。每日一到五更就提了画眉,奔入城中柳林里拖画眉(训练画眉)。这年春末夏初,天气不暖不寒,花红柳绿,当日沈秀一早起来,梳洗罢,吃了些点心,提着金漆鸟笼摇摇摆摆径奔入城,往柳林里去拖画眉。
他这金漆鸟笼十分讲究,外面绿纱罩儿,里面装着黄铜钩子,哥窑的水食罐儿,他养的这只画眉也是万里挑一,与别的画眉比赛,百战百胜,成百十贯地为他赢钱,因此他将这只鸟爱得如性命一般。却不想这沈秀一去,竟死于非命。真好似:猪羊进入宰生家,一步步来寻死路。
当时沈秀提了画眉径到柳林里来,不意来得迟了些,拖画眉的众人都已经散了,林中净荡荡,黑阴阴,没一个人往来。沈秀独自一个把画眉挂在柳树上叫了一回,自觉没情没绪,摘了笼儿正要回去,不想小肚子一阵疼滚将上来,疼得他蹲到地上起不来。
原来沈秀有一件病在身上,叫做“主心馄饨”,又叫“小肠疝气”,每回发病都疼得要死。可能这天起得早了,又来得迟,见众人散了,有些气闷,因此这次病发得凶,一跤倒在柳树边,两个时辰不醒人事。你道事有凑巧,物有偶然,这日正好有个箍桶的老头儿,叫做张公,挑着担儿径往柳林里,穿过褚家堂做活儿。远远看见一个人倒在树边,三步并做两步,近前卸下担儿,看那沈秀脸色腊黄,昏迷不醒,身边并无财物,只有一个画眉笼儿,画眉叫声悦耳动听。
张公一时见财起意,穷极计生,心中想道:“终日箍桶也就得一两分银子,何时能发财?”说也奇怪,此时这画眉见了张公,分外叫得好听。张公道:“别的不打紧,只这个画眉,最少也值二三两银子。”便提在手上,却待要走。
不意沈秀忽然苏醒,开眼见张公提着笼儿要走,他起不来,只口里骂道:“老忘八,将我画眉拿哪里去?”张公听骂,暗想:“这小狗入的,忒也嘴尖!我便拿去,他倘爬起赶来,我倒反吃他亏。一不做,二不休,左右是歹了。”
想完就去自己桶里取出一把削桶的刀来,把沈秀按住一勒,那弯刀又快,力又使得猛,那头早滚在一边。张公也慌了,东观西望,恐怕有人撞见。一抬头,见一株空心杨柳树,连忙将沈秀头提起,丢在树中。将刀放在桶内,笼儿挂在担上,也不去褚家堂做活儿了,一道烟径走,穿街过巷,想投一个去处。不想只因这个画眉,后来又生生害了几条性命。正是:人间私语,天闻若雷。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。当时张公一头走,一头想:“我见湖州墅客店内有个客人,时常买鸟,我何不将画眉卖与他?”想完一径望武林门外来。也是前生注定的劫数,当时正有三个客人与两个后生助手,共五人,在收拾货物,准备走。三个客人都是东京汴梁人,内中有个姓李名吉,贩卖生药,此人平昔也好养画眉,见这箍桶担上有个好画眉,便叫张公借他看一看。
张公歇下担子,那客人看那画眉羽毛和眼睛生得极好,声音又叫得好,心里爱它,便问张公:“你肯卖么?”此时张公巴不得脱祸,便道:“客官,你出多少钱?”李吉越看越喜欢,便道:“给你一两银子。”张公暗喜,还想多要点,便道:“本不当计较,只是爱者如宝,再添些就卖给你了。”
那李吉取出三块银子,秤秤看有一两二钱,道:“也罢,都给你了。”遂将银子递与张公。张公接过银子看一看,放在荷包里,将画眉给了李吉。口里自言自语道:“发脱了这祸根,也是好事。”随后,也不上街做生理,一直奔回家去,只因心中有鬼。正是:作恶恐遭天地责,欺心犹怕鬼神知。
这张公家住涌金门城脚下,只有老两口儿,无子女。老婆子见张公回来,便道:“箍桶的篾子一条也不见少,缘何又回来得早?有甚事干?”张公只不答应,挑着担子径入门歇下,转身关上大门,道:“阿婆,你来,我与你说话。恰才如此如此,谋得这一两二钱银子,与你权且快活使用。”两口儿欢天喜地,不在话下。却说柳林里无人来往,直至巳牌时分,两个挑粪庄家打从那里过,见了这没头尸首挡在地上,吃了一惊,声张起来,当坊里甲邻右一时嚷动。本坊申呈本县,本县申呈府衙。次日,差官吏仵作人等前来柳阴里,检验得浑身无些伤痕,只是无头,又无苦主,官吏回覆本府。本府差人奉命缉捕凶身,城里城外,纷纷乱嚷。
话分两头,却说沈秀家到晚不见他回来,使人去各处寻找。天明央人入城寻时,听见湖州墅有人嚷道:“柳林里杀死无头尸首。”沈秀的娘听说后,想道:“我儿子昨日入城拖画眉,至今找不到他,莫不是他?”连忙叫丈夫:“你赶紧进城打听。”沈昱听了一惊,慌忙奔到柳林里看了无头尸首,仔细看了衣服,认得确是儿子,大哭起来。
本坊里甲道:“苦主有了,只无凶身。”其时沈昱径到临安府告状说:“我儿子昨日五更入城拖画眉,不知怎的被人杀了,望老爷做主!”
府衙发放各处应捕及巡捕官,限十日内要捕获凶犯。沈昱具棺木盛了尸首,放在柳林里,一径回家,对妻说道:“我们儿子被人杀了,只不知将头何处去了。我已告过本府,本府着捕人各处捉获凶身。我且自买棺木盛了,此事如何是好?”严氏听说,悲痛过度,大哭起来,一交跌倒,手脚当时就动不了了。正是:身如五鼓衔山月,气似三更油尽灯。
众人急忙灌汤谁,才救得苏醒,哭道:“我儿日常不听好人之言,今日死无葬身之地。我的少年的儿,死得好苦!谁想我老来无靠!”说了又哭,哭了又说,茶饭不吃。丈夫再三苦劝,勉强挨过了半月,却并无凶身的消息。沈昱夫妻二人商议,儿子平昔不依教训,致有今日祸事,凶犯捉不到,也没奈何,但得全尸也好。不若写个帖子,告禀四方之人,倘得见头全了尸首,以后再作计较。
二人商议已定,连忙便写了几张帖子满城去贴,上写:“告知四方君子,如有寻获得沈秀头者,情愿赏钱一千贯;捉得凶身者,愿赏钱二千贯。”随后又将此情告知府衙,府衙也出了告示道:“如有人寻得沈秀头者,官给赏钱五百贯;如捉获凶身者,赏钱一千贯。”告示一出,满城哄动不题。
且说南高峰脚下有一个极贫老儿,姓黄,诨名叫做黄老狗,一生为人鲁拙,抬轿营生。老来双目不明,靠两个儿子抬轿度日,大的叫做大保,小的叫做小保。父子三人,正是衣不遮身,食不充口,巴巴急急,口食不敷。
一日,黄老狗叫来大保和小保说道:“我听人说,甚么财主沈秀被人杀了,寻不见头。今出赏钱,说有人寻得头者,本家赏钱一千贯,本府又给赏五百贯。我今叫你两个别无他话,反正我已经老了,又瞎又没用,你们听我的话,管教你两个发迹快活,你两个今夜将我头割了埋在西湖水边,过了数日,待烂得认不出了,就去本府告赏,得了那一千五百贯赏钱,不强似今日在此受苦?此计大妙,不宜迟,倘被别人先做了,空折了老子性命。”
只因这老狗失志,说了这几句言语,况兼两个儿子又是愚蠢之人,不懂法度,又出一件天大祸事。正是:口是祸之门,舌是斩身刀。闭口深藏舌,安身处处牢。当时两个出到外面商议。小保道:“爹设这一计大妙,便是做主将元帅,也没这计策。好便好了,只是可惜没了一个爹。”大保做人又狠又呆,道:“他早晚要死,不若趁这机会发了财,你不说我不说,谁人能知?这个叫做‘趁汤推’,又唤做‘一抹光’。天理人心,又不是我们逼他,他自愿的。”
小保道:“好倒好,只等睡熟了,方可动手。”二人计较已定,却去东奔西走,赊得两瓶酒来,父子三人吃得大醉,东倒西歪。
一觉直到三更,两人爬将起来,看那老子正齁齁睡着。大保去灶前摸了一把厨刀,去爹的项上一勒,早把这颗头割下了。又用破衣包了尸身,抬到南山脚下掘个深坑埋了。也不等天明,将头拿到南屏山藕花居湖边浅水处理了。
两个人过半月入城,看了告示,先走到沈昱家报说:“我二人昨日因捉虾鱼,在藕花居湖边看见一个人头,想必是你儿子头。”沈昱见说道:“若果是,便赏你一千贯钱,一分不少。”便去安排酒饭吃了,同他两个径直到南屏山藕花居湖边。浅土下隐隐盖着一个头,提起看时,水浸多日,膨胀了,难以辨别。心想应该是,若不是时,怎会有这个人头在此?沈昱便把头用手帕包了,同他俩个径到府厅告说:“沈秀的头有了。”知府再三审问,二人答道:“因捉虾鱼,故此看见,并不晓别项情由。”本府准信,给赏五百贯。二人领了,便同沈昱将头到柳林里,打开棺木,将头凑在项上,依旧钉了棺,随后带着二人回家。
严氏见说儿子头有了,心中欢喜,随即安排酒饭管待二人,与了一千贯常钱。二人收了作别回家,便造房屋,买农具家生。二人道:“如今不要似前抬轿,我们勤力耕种,挑卖山柴,也可度日。”不在话下。正是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不觉过了数月,官府也懈了,凶犯毫无着落。却说沈昱是京都在编的机户,轮到他解缎匹到京。到府领了解批,回家分付了家中事务起身。此一去,只因沈昱看见了自家虫蚁,又屈害了一条性命。正是:非理之财莫取,非理之事莫为。明有刑法相系,暗有鬼神相随。却说沈昱在路上,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,不只一日,来到东京。把缎匹一一交纳过了,取了批回,心下思量:“我闻京师景致比别处不同,何不闲看一遭,也是难逢难遇之事。”遂把名山胜景,庵观寺院,出名的所在都游览了一遭。
他偶然打从御用监禽鸟房门前经过,那沈昱心中是爱虫蚁的,意欲进去一看,他送给看门的数十个钱,看门的就放他进去闲看。
他进去后听见一个画眉叫得十分好听,仔细看时,正是儿子养的那只画眉。那画眉见了沈昱眼熟,越发叫得好听,又叫又跳,将头顶沈昱数次。沈昱见了想起儿子,千行泪下,心中痛苦,不觉失声叫起屈来,口中只叫得:“怎会有这等事!”
那掌管禽鸟的校尉喝道:“这厮好不知法度,这是什么所在,如此大惊小怪起来!”沈昱痛苦难伸,越发叫得响了。那校尉恐怕连累自己,只得把沈昱拿了,送到大理寺。大理寺官便喝道:“你是哪里人,敢进内御之处大惊小怪?有何冤屈之事好好直说,便饶你罢了。”沈昱就把儿子拖画眉被杀情由从头诉说了一遍。大理寺官听说呆了半晌,想:“这禽鸟是京民李吉进贡在此,缘何有如此一节隐情?”便差人火速捉拿李吉到官,审问道:“你为何在海宁郡将他儿子谋杀了,却将他的画眉来此进贡?一一明白供招,免受刑罚。”
李吉道:“先因往杭州买卖,行至武林门里,撞见一个箍桶的担上挂着这个画眉,我见它叫得巧,又生得好,用价一两二钱买将回来。因他好巧,不敢自用,以此进贡上用。并不知人命情由。”
勘官问道:“你还想图赖他人?这画眉就是实迹,实招了罢。”李吉再三哀告道:“小人确是从一个箍桶的老儿手里买的,并不知杀人情由,难以屈招。”勘官又问:“你既是问老儿买的,那老儿姓甚名谁?哪里人氏?供得明白,我这里行文拿来,问理得实,即便放你。”
李吉道:“小人是路上逢着买的,实不知姓名,哪里人氏。”勘官骂道:“这便是含糊了,将此人命推与谁偿?据这画眉便是实迹,这厮不打不招!”再三拷打,打得皮开肉绽,李吉痛苦不过,只得招做“因见画眉生得好巧,一时杀了沈秀,将头抛弃”情由。遂将李吉送下大牢监候,大理寺官具本奏上朝廷,圣旨道:李吉杀死沈秀,画眉见存,依律处斩。将画眉给还沈昱,又给了批回,放还原籍,将李吉押发市曹斩首。正是:老龟煮不烂,移祸于枯桑。
当时那两个同李吉到海宁郡做买卖的客人听说了十分震惊,说道:“有这等冤屈事!明明是买的画眉,想替他申诉,怎奈虽知道卖画眉的老儿的样貌,却不知其姓名,况且那人身在杭州,要是最后没帮李吉伸了冤,反把我们连累了,如何是好?只因一个畜生,明明屈杀了一条性命,除非我们不到杭州,若到,定要与他讨个明白。”此话暂且不提。
却说沈昱收拾了行李,带了画眉星夜奔回。到得家中,对妻说道:“我在东京替儿讨了命了。”严氏问道:“怎生得来?”沈昱把在内监见画眉一节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严氏见了画眉大哭了一场,睹物伤情,不在话下。次日沈昱提了画眉,来府衙销批,将前项事情告诉了一遍。知府大喜道:“有这等巧事。”正是:劝君莫作亏心事,古往今来放过谁?休说人命关天,岂同儿戏。知府发放道:“既是凶身获着斩首,可将棺木烧化。”沈昱叫人将棺木烧了,撒了骨殖,不在话下。
却说当时同李吉来杭州卖生药的两个客人,一姓贺,一姓朱,弄了些药材,径到杭州湖墅客店内歇下。将药材一一发卖讫,心下不平,径入城来,四处探听这个箍桶的人。寻了一日不见消息,二人闷闷不乐,回归店中歇了。
次日,又进城来,却好遇见一个箍桶的担儿。二人便叫住道:“大哥,请问你,这里有一个箍桶的老儿,这般这般模样,不知他姓甚名谁,大哥你可认得么?”那人便道:“客官,我们这箍桶行里只有两个老的:一人姓李,住在石榴园巷内;一个姓张,住在西城脚下。不知你问哪一个?”
二人谢了,径到石榴园来寻,只见李公正在那里劈篾条,二人看了不是他。又寻他到西城脚下,来到门首便问:“张公在么?”张婆道:“不在,出去做活去了。”二人也不再搭话,一径且回。正是未牌时分,二人走不上半里之地,远远望见一个箍桶担儿来。正是:思义广施,人生何处不相逢?冤仇莫结,路逢狭处难回避。当时张公望南回来,二人朝北而去,却好劈面撞见。张公不认得二人,二人却认得张公,便拦住问道:“阿公高姓?”张公道:“小人姓张。”又问道:“莫非是在西城脚下住的?”张公道:“便是,问小人有何事干?”二人便道:“我店中有许多活儿要箍,要寻个老成的做,因此问你。”三人一头走,一头说,直走到张公门首。张公道:“二位请坐吃茶。”二人道:“今日晚了,明日再来请你。”张公道:“那说定了,明日我不出去找活了,专等二位的消息。”
二人作别,不回店去,径投本府告状。二人入堂把沈昱认画眉一节,李吉被杀一节,撞见张公买画眉一节,一一诉明。知府见二人告得苦切,随即差捕人连夜去捉张公。正好似:数只皂雕追紫燕,一群猛虎啖羊羔。其夜众公差奔到西城脚下,把张公背剪绑了,解上府去,送大牢内监了。次日,知府升堂,公人于牢中取出张公跪下。知府道:“你缘何杀了沈秀,反将李吉偿命?今日事露,天理不容。”喝令好打。直落打了三十下,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再三拷打,不肯招认。
两个客人并两个后生助手齐作证说:“我四人亲眼见李吉将一两二钱银子买你的画眉,你今推却何人?”张公犹自抵赖。知府大喝道:“画眉是真赃物,这四人是真证见,若再不招,取夹棍来夹起!”张公惊慌了,只得一一供招。
知府令张公画了供,又差人去拘沈昱,一同押着张公,到于柳林里寻头,哄动街市。
众人一齐到柳林里来看寻头。只见果有一株空心柳树,用锯放倒,大吃一惊,树洞里果然有一个人头在内,样貌不变。沈昱见了这头,定睛一看,认得是儿子的头,大哭起来,昏迷倒地,半晌方醒。遂将帕子包了,押着张公,径上府去。知府道:“既有了头,情真罪当。”取具大枷枷了,脚镣手杻钉了,押送死囚牢里,牢固监候。
知府又问沈昱道:“当时那两个黄大保、小保,又那里得这人头来请赏?事有可疑。今沈秀头又有了,那头却是谁人的?”随即差捕人去拿黄大保兄弟二人,前来审问来历。沈昱同公差径到南山黄家,捉了弟兄两个,押到府厅,当厅跪下。知府道:“杀沈秀的凶身已自捉了,沈秀的头现已追出。你弟兄二人谋死何人,将头请赏?一一承招,免得吃苦。”大保、小保被问,口隔心慌,答应不出。知府大怒,喝令吊起拷打,半日不肯招承,又将烧红烙铁烫他,二人熬不过昏死过去,差人将水喷醒,只得口吐真情,当时押发二人到南山下,果掘出一副没头尸骸。
知府怒道:“竟有这等逆天之事,世间有这等恶人!口不欲说,耳不欲闻,笔不欲书,就一顿打死他倒干净,此恨怎的消得!”喝令手下不要计数只管打,一会儿就打得二人死而复醒者数次。讨两面大枷枷了,送入死囚牢里,牢固监候。
沈昱和两个客人随即具表申奏,将李吉屈死情由奏闻。奉圣旨,着刑部及都察院将原问李吉大理寺官好生勘问,随贬为庶人,发岭南安置。李吉平人屈死,情实可矜,着官给赏钱一千贯,免除子孙差役。张公谋财故杀,屈害平人,依律处斩,加罪凌迟。黄大保、小保贪财杀父,不分首从,俱各凌迟处死,枭首示众。正是:湛湛青天不可欺,未曾举意早先知。劝君莫作亏心事,古往今来放过谁?
这一日文书到府,差官吏仵作人等将三人押赴木驴上,满城号令三日,律例凌迟,枭首示众。其时张婆听得老儿要剐,来到市曹指望见一面。谁想看了行刑,惊得张婆儿魂不附体,折身便走,不想被一绊,跌得重了,伤了五脏,回家身死。正是:积善逢善,积恶逢恶。仔细思量,天地不错。
《杜骗新书》故事:妇嫁淘街而害命
京城有一个叫房八的人,为人痴蠢,以掏粪为生,家中只有一个老母。
一日房八淘街后,去小河边洗涮粪桶和粪刷子,到了傍晚,一个身穿麻衣的妇人来到河边,立在旁边看房八淘洗。妇人对房八说:“我要回娘家,可天色已晚,想暂借你家歇宿一晚。”房八说:“你一个妇道人家,住我家不方便,你何不找一家客店歇宿?”妇人说:“客店鱼龙混杂,住宿不便,你家还有什么人?”房八说:“家有老母。” 妇人说:“有母便可同歇,没什么不方便的。”房八便将她领到家,妇人很大方,出银子让房八买了酒菜和大米,三人饱餐了一顿美味的晚饭。妇人问房八娶媳妇没有?房母回答:家下勉强能糊口,哪有银子娶媳妇!妇人说:“我前夫死了,已安葬,家无亲人,今日收拾了家财,本来要回娘家,奈何娘家路远难回。我看你儿子孝善,更何况偶然相遇也算天缘,我想给你家当媳妇,朝夕侍奉你老人家,如何?”
房母说:“你虽是好意,只恐我儿没能力供养三口人。”妇人说:“我身上还有些银两,以后我多做女工针织贴补家用,想必可以自给自足。”房八听了欢喜地说:“算命的说我今年能娶一个好妻子,果然应验了,以后两个人挣钱,一定能养家。”于是,两个人当晚便成亲同宿。
一夜之间,叙尽风流。男称前未娶,今如渴而得浆,女称久失偶,今如热而遇凉,二人如鱼得水。房母亦大喜,连呼天赐贤媳。
次日,妇人大方拿出六钱银子让丈夫房八买米,买菜蔬。第三日又贴心地对婆婆说:“婆母身上衣服破旧,何不做身新衣服穿?”婆婆说无银买布做衣。妇人又出银六钱,叫房八去汪记大布店买布。
房八得了贤妻,又三日内两次得银养家,心中喜不自胜,去汪记布店买了两匹青布拿回家,让妻子给老母做衣服。
妇人悄悄将两块布各剪去三尺,然后故意拿尺子量了量说:“此是剪剩之布,不是整匹的,你怎么这么不小心,被店家骗了!赶紧拿去换,咱们足银买布,他何得如此亏人?”
房八听妻言去布店换布,汪店家说我家什么时候卖过零布,明明是你自己剪了诬赖我。房八不听店家解释,一直在店前吵闹,汪掌柜怕影响生意,不得已让家人重新给房八换了两匹整布,房八这才拿着布回家了。
房八将换来的布交给妻子,妇人背地里又用剪刀将布剌破几个豁口,随后将布展开,对房八说:“你怎么换了两匹烂布回来!这布店好可恶,他欺你纯善,所以敢诳你。你赶紧去换,他要敢不给你换,就骂他,怕他甚么!”房八被妻子言语一激,带着布来到汪店忿忿地说:“你为什么用破烂布诳我?”
汪掌柜对店员说:“这个人好不讲理,买了两匹布,来换这许多次,店中这么忙,哪有工夫跟他扯皮,不给他换。”房八听了便纵言秽骂,汪掌柜怒了,喝令店员将他扯打一顿,最后又拿出两匹新布,展开来给他看清楚后,让他带上布赶紧走,以后再不做他生意。
房八拿着布回家,因为挨了揍,嘴里恨恨辱骂店家。妻子顿足怒骂道:“咱们出银买布,为什么要受他打。他仗财欺人,你就算拚了命也要与他作对,争口气,我和婆婆会替你伸冤。”这话又激得房八再次到店里撒泼耍赖,汪店家人又群起痛打,房八带重伤而归。妇人哭着说:“必告官,让官府给你伸冤。”
妇人随后就去御史处递了状子,回来时买了好酒好菜,劝房八多饮几杯,说酒可以散淤血。
妻子劝酒,房八喝得酩酊大醉,妇人趁他酒醉熟睡,紧绑其手足,将沙子塞入他口鼻,不到三更,房八已魂归九泉。妇人解了他手足上的绑绳,哭喊着叫来婆母说:“你儿身子又冷又硬,莫非是死了?”
婆婆又惊又吓,看儿确实已死,与儿媳相对哀伤大哭。妇人又往御史处补状,说丈夫被汪店人殴打后,于昨夜身亡,差官检验收贮,见房八遍体都有重伤,三日后将审此案。汪掌柜闻言惊惶无措。
第二天,妇人带着婆婆到汪记布店对掌柜哭诉道:“我夫已被你们打死,本该让你偿命,可怜我婆婆年老,我一个妇道人家,难以供养,如果你能出银三百两与我供奉婆婆,我可以叫婆婆撤诉。”
汪掌柜闻言心喜,当即找了中间人担保,说愿意出银二百两,做房母的养老钱。房母依媳妇所言,撤回了诉状。官府准了,将汪掌柜打二十大板又罚一大罪,随后命房八的妻子自领了二百两银子回去了。过了两日,妇人趁夜间窃走二百两银子逃之夭夭,不知所往。房母准备再告,汪掌柜为了息事宁人,又重出二十两银子给了老太太。
按:此妇是大棍(古文中的棍或者光棍都是指骗子或者混子)之妻,查得房八只此老母,故遣妇假与为妻。激其与富店殴争,然后加功打死。则房母必告,必可得银,然后拐银而逃,是断送人一命,而彼得厚利也。棍之奸险至此,人可痴心,而犯其机阱乎?(我们万万不可被骗迷惑心智,掉入其陷阱之中。)
《谈薮》故事:李崇
北齐时,顿丘的李崇是陈留公李诞的儿子。高祖皇帝时,李崇担任兖州刺史。兖州的土匪很多,李崇叫人在每一个村庄都修建一座亭楼,楼上各悬挂一面鼓。如果有盗贼进村抢劫,村民们便使劲敲鼓,四周的村庄听到鼓声,立即一起敲鼓,远处的村子听到鼓声后,也陆续敲鼓,倾刻之间,鼓声响彻百里,此时李崇会派出队伍埋伏在险要的地方,伏击盗贼。这种办法确实有效,李崇将多股盗贼抓获。从此以后,各州也开始设置楼鼓。到世宗皇帝的时候,李崇出任扬州刺史,他擅长侦破违法犯罪的案件,违法乱纪的人全都怕他,给他起了个绰号叫"卧虎"。
《续夷志坚》故事:张童入冥平舆县南边的函头村有一个张老头,以捕鹑为业,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鹌鹑佬儿。他年事已高,却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。
不幸的是,有一日,他儿子忽然无病暴毙。老头子和老太婆想到以后将老无所倚,号哭闷绝,恨不得和儿子同归九泉。第二天要下葬时,张老头于心不忍,只浅浅挖了一个坑,四周垒上砖头作墓,将儿子棺椁放入其中。嘴里还喃喃自语:“吾儿快快活过来!”人们都笑他痴,也有人看了为之哀伤落泪。
三天后,张老汉夫妇在墓前恸哭不休,忽然听到墓中有呻吟声,老夫妻又惊喜又害怕,说道:“吾儿果还魂矣!”遂拆了砖头拽出棺木查看,他儿子果然复活了。不一会儿,儿子说肚子饿了,想吃汤粥,老母赶紧去熬粥。
吃饱了肚子,儿子说那天他忽然被人摄往冥司,他求冥王将他放回去,说爹娘年事已高,老无所依,如果不能报父母养育之恩,他死也不瞑目!冥官可怜他一片孝心,答应放他还阳,对他说:“今放汝归。你回去告诉你父亲,只有他放弃捕猎鸟类,你才能延寿!”
张老头听了儿子的话,马上把自己捕鸟的篾笼工具全烧了,还带着儿子入寺礼佛还愿。当时寺里有一个吕姓僧人,还不到四十岁,仪表俊伟,曾代表寺院去州里做佛事。张小儿看到吕僧马上好奇问道:“师父,你也还魂了?”吕僧疑惑地说:“此话怎讲,我何时曾死过?”张小儿说:我在冥间时,曾看见师父被绑在殿角铜柱上,铁绳系足,狱卒用棍子来回撞击师父的腋下,导致流血淋漓。狱卒送我还阳时,我曾问他,那人为何受此罪?狱卒说:“他替施主诵经时经常偷工减料,故受此报。”吕僧闻言大骇,因为他腋下生了一个漏疮,已经三年了,一直都治不好!后来,吕僧洁居一室,日以诵经为课。又过了三年,漏疮才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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